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呢?”
崔伦说:“你说得对,画完了来吃饭吧。”
画完了画像,陈瑛乖乖地来吃饭。她今天难得有了点胃口,不仅没有再吐,甚至还比平时多喝了一碗粥。
吃完饭,陈瑛抱着一叠寻人启事想出门,被崔伦拦住:“外面在下雨,现在去贴,马上就会被淋湿化掉,不如等雨停了吧。”
陈瑛点头说好。
两个人也无事可干,就坐在窗前发呆。
细碎的雨丝飘进大开的窗户,陈瑛将启事拢了拢,用袖子挡住。
“子义。”她忽然轻唤他的表字,“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?”
崔伦看着她:“是那次诗会吗?”
她罕见地笑了笑,摇头着说:“也是这么一个雨天,我坐在茶楼里喝茶,看见外面有一个人在用毛笔蘸栏杆上的积水,又在墙壁上写字。我问小二他在干什么,小二说,那是瑶林书院院长家的小郎君,正在写诗。我说,这人是不是有病,为什么要在雨里写诗,又为什么要把字写在墙上,太阳一出,不都晒干了吗?谁知道他写了什么?小二说,他就这样,说是自己的诗,起于自然,消于自然,不必非得被人知道。”
崔伦点评:“故弄玄虚。”
陈瑛又笑:“那时我就想,嫁给他,一定很有意思。”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“我最近常常想,如果你娶的不是我,而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子,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?规矩的女子,不会吵闹着要出远门游玩,也不会因为光顾着看表演,而弄丢了自己的孩子。”
崔伦将她揽进怀里,轻声道:“不是你的错,你不是说自己一直没有松开过她吗?肯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也许是我记错了。我听说人在犯错误的时候,总会下意识地撇清自己,修改自己的记忆,以此逃避责任。”陈瑛说,“我越回忆,越觉得一切模糊不清。于是我不敢再细想,我怕哪一天自己想起来,真的是我放开了她的手。”
崔伦说:“那就不要想了。”
“对不起,子义,是我耽误你了。但重来一次,我还是想嫁给你。”陈瑛往他怀里缩了缩,低声道,“只不过,我真的很想再见四娘一面。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敢说,说四娘可能已经不在了,没关系,现在我来说。我知道你也很想她,但我还是要背叛你,一个人去见她了。子义,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呢?百年之后,总得有个人给你烧纸啊……”
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一长串的话,絮絮叨叨,声音越来越微弱。
“子义……”她闭上眼睛,“送我回去吧。”
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。
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诗。她为了这一句诗,来到了陌生的江南。
厚厚一叠启事从她怀中滑落,顺着她的裙摆飘落一地,被洒进来的雨丝打湿。
她的身躯在怀中慢慢地变冷,而他脸上的雨水,则陡然变得滚烫。
……
十日后,崔伦扶灵回京。
他给陈瑛发了丧,在家中大醉了一个月,最后是被自己的父亲一盆水浇醒的。
而他的兄长则苦口婆心地劝他:“不要再离开了,你根本没有一点线索,还想要找到什么时候?现在瑛娘已经去世了,你还要一个人上路,是想让爹娘夜不能寐吗?就当是兄长求求你,我们可以再花钱托人出去寻找四娘,但是你留下吧,留在京城,留在家里,不要再出去了。”
崔伦携妻带女离家的时候,父母还满头乌黑,如今鬓已星星。
他最终没有再离开京城。
他被安排进了书院,和崔保一起教书,和书院里的其他先生们同吃同住。白天黑夜都有人在旁边,就不用担心他哪天又不见了。
崔伦丧妻之事人尽皆知,大家安慰他的同时,也不禁奇怪他女儿去了哪里。
——崔家和侯府虽然托了关系办事,但孩子走失一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,经手的官员也就那么几个,不会闲得没事嚼这种舌根,是以绝大多数人对崔伦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容易生病上面,还以为他们是去江南找什么神医治病了。
崔伦说:“她身体不好,不适应京城的气候,留在那边养病了。”
这话传进崔家其他人耳朵里,都默认了,毕竟谁也不敢再刺激崔伦。而侯府上下还在为陈瑛去世而伤心,也还在寻找她唯一的血脉下落,自然更不会出来反驳崔伦。
又是一年半载过去,眼看崔伦似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,甚至偶尔还会与书院同僚或学生们说几句笑了,崔父将他叫到身边,想要给他说门亲事。
结果遭到了崔伦激烈的反抗。
“我绝不会再娶!”崔伦愤怒道,“家规上不是说崔氏男儿一生只能娶一妻,亦不可纳妾吗?我与瑛娘两情相悦,就她这么一个妻子!不可能再娶别人!”
崔父也怒:“你难道要为她守一辈子吗?四娘至今下落不明,你难道想断子绝孙不成!”